读书笔记： 写给《回乡》作者邓安庆的信

Hi 庆儿：

可以这样称呼你吗？看你在作品《回乡》中写到，家人及乡亲们都这样唤你，我一时之间又不知怎样的招呼才能不失礼仪、让你不觉唐突，暂且这样冒昧吧。

我是你的读者，准确地说，是千千万万个普通读者之一，自打看了16年1月版《读库》中收载的你的《回乡》后，我就无法抑制地想要给你写信。我读过的书不多，但像这样提笔写信给作者的冲动还是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涌上心头。

或许因为我们姑且算得上是同龄人，没记错的话，你大我6岁。且你还活着，这也许是我能产生给你写信的想法的一个必要条件。另外我们同是中国人，如此便创造了写信的沟通桥梁和客观条件。此刻心中无限感恩，你能存在在“古今”之“今”，“中外”之“中”，实在是我之幸运。

你的《回乡》着实把我代入了情境之中，同样的背景、同样的现状，同样的焦虑与无奈，细腻与感怀。让我觉得你好像世间一个男版的我。

腊月二十八那天你说——我终于又要回来了，这样表达时，你对回乡是有一些期待、盼望和欢喜的吧？我猜想，你一定不是 仅仅因为离家日久，已整一年，才说“终于”。

然而，才刚到家的那一刻，这种想象中的欢喜就结束了。想要回家、想见父老乡亲、想跟家人团聚的意念多么稀有和宝贵。你的感觉变成——

我跟老屋子的联系日渐疏远。跟父母也是，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看着我，给我端水，给我擦脚用的毛巾，给我嫂子专为我做的棉鞋。可是，我感觉心里没有什么着落。

此时，你心里的着、你心里的落在哪里呢？这里是你的根，你的原乡，你的“我从哪里来”，然而真正回到这里时，心里反倒没了着落。

我跟你一样，对回家有短暂的期待、欣喜，和即时的厌烦、疏离。每逢及此，我便如此自问——

我心里的着、我心里的落在哪里呢？

我坐立不安，心情烦躁。我想这是我最亲的人，我还是感觉拘束。

这种社交恐惧的人或许本身是内向、低调、不善言辞的。我不敢说自己是个外向的人，但这样的焦灼我似乎没有。假期和家人相处时我感觉放松，一种完完全全的放松。不用端着，不用拿捏得体的语言，不用凹出优雅的形体，想要含胸驼背就往沙发一摊，想要睡觉休息就绝不坐着力挺。我认为家人就应该是这样吧——即便你极尽搞怪之能事，丑态百出，他们还是觉得：全世界你最美。

我很吃惊自己的心理变化——我现在仿佛习惯了一个人。

因为对你的作品的极大喜爱，我百度了你的资料，发现你真是低调的很哩，完全没有搜到你的任何介绍、活动或微博。关注了你的豆瓣，知道你写了一本书叫《纸上王国》，还去新浪微博搜索你的名字，希望能有所收获，检索结果却多是读者们对你的赞扬和读你的作品的心得感受，其中一位读者发布微博说，这句话中的“仿佛”去掉后可能效果更好，我却不这样认为。

“仿佛”二字传达了一种不确定性，有谁是真正了解自己的呢？又有谁是一成不变的呢？况且村上春树也说——哪有人会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

我现在仿佛习惯了一个人，是的，我一个人的生活也已步入正轨，生活不会因为我不会洗衣不会煮饭而鸡飞狗跳。我开始慢慢找到一个人生活的舒适点，我开始发现此般生活的趣味。我习惯了一个人。

但我不敢保证的是，有一天也许我会步入家庭。我为自己保留这种可能性。虽然我一个人生活的不错，如果有另一个脾气相合的人走在一起，生活很可能会锦上添花。这就是我认为“仿佛”二字不能删减的原因。我们又没有很差，为什么不配拥有幸福？！

以前在路上，我会不停地跟母亲说话，现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沉默地走到老屋。

现在是周末的夏日午后，坐在家里的书桌前给你写信。这周我休了年假，把妈妈从老家接来北京玩一玩。本想带她到处转一转，但因为骨质疏松，她的腿走不了多少路就会觉得疼痛。昨天带她去颐和园吹风，去逛了长廊、佛香阁、十七孔桥，晚上一到家她的腿就抽筋了，于是今天决定在家休息。老年人觉少，早晨6点我们齐齐醒来，我下楼去跑步，她去遛弯儿。跑步回来我做好早饭，妈妈正好上楼，我们简单吃过饭，又双双躺回床上，补了一个大大的美容觉。此刻妈妈下楼去抽烟，我在电脑前码字。一整个上午，我们也说不上几句话。出去玩也都是一些必要的信息获取的对白，比如“还要转地铁吗？——不用”、“喝水不？——喝点儿”、“想吃什么？——随便什么青菜”等等。

跟妈妈无话不谈的时候是几年前呢？

小学？初中？还是高中时？

我一时惘然。

是因为妈妈老了吗？而我们正年轻。日新月异的时代变革将我们阻隔？

还是因为经年累月的沉默将我们心中火热的爱冻结？

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搞清楚了有什么用哩，还是今天晚上扔掉手机、跟妈妈聊聊家常比较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