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为什么汉语越来越猥琐？

前几天看到共识网苏祖祥这篇文章《为什么汉语越来越猥琐》，觉得是个很有意思的角度。文章引用了孔孟，徐贲《脏话有悖个人荣誉》中的观点，结合了中西方的不同历史背景，对比外语语言文化的语言特征和思想禁锢，做了一个学术分析。十分有意思！

于是，我才提起兴趣来写这篇文章。与我的专业有何关系呢？起因是许多学生抱怨雅思口语考试变态，搞出那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十分不符合中国人聊天简单干脆的方式，所以每堂课不得不把英式思维（主谓结构式）拿出来和中式思维（话题中心式）做个对比，硬生生为中国考生灌输不同的思维模式。

我做雅思老师以来的一个思路发明：GTS

关于刚才两个概念，主谓结构式/话题中心式是我在读大学时期学到过的翻译学概念，意思是在理解两门语言时要理解不同的使用习惯。出国以后听英国人讲写作口语，他们十分看重信息展开的方式和顺序。GTS就是From General to Specific(从一般到具体)的缩写，是英式思维的一个代表。

于是，我很生硬地为中国考生重新划出了分数线和训练目标：

回应、列举、理由（5分线）

感受、场景、对比（6分线）

引述、比喻、夸张（7分线）

上过我课的同学都知道，这是我对雅思口语考试的另类解读，我认为雅思这个考试，所训练学生的无外乎两种能力：描述能力（形容词、感受、夸张、比喻、场景）和逻辑能力（推理、举证、引述、对比、列举、理由）

知其目的，自然可以各项突破。一个技能一个技能的获取，好过单纯地背背答案和模板。糊弄一下考试，等到真正要使用这些能力的时候，不知其所以然。

雅思这个考试还是很负责地在为出国的语言能力使用做准备的。口语一科，除却一般话题交流（需要词汇量、语言意识和描述能力），出国的学生都需要学会和其他本土学生在一起做Discussion（需要逻辑、层次、论述技巧），大部分学校都有Presentation的作业，要求学生能做15分钟演讲，交代研究内容的主要方式方法，过程体会心得。

所以三个部分都在干什么，Part 1分三个话题再考核不同话题下的词汇量（80%描述、20%逻辑），Part 2做2分钟长时间讲话，在训练逻辑连接信息并且清晰表达的能力（50%描述+50%逻辑），Part 3探讨抽象话题，提出观点，证明观点（20%描述+80%逻辑）

其实万法皆通，我看透这个考试目的了，也自然就有了速成提分的办法。

但是在教学过程中，主要阻力来自于学生的惰性，作业完成度低，懒癌，悟性差，并不愿意高标准严要求对待自己的学习。

体现形式就是抱怨，雅思多么烦！中国话多么好说！等等等等 就作为一个英语老师的观感来说，中国学生的口才实在是太差了，也许是人太多从小缺乏锻炼公共讲话的能力，事实上很多人就雅思话题连中文都说不明白，况乎英文。

这一现象其实很值得重视。

苏祖祥的文章给出了这样一个看法：

“现实社会中缺乏人的主体性，语言也就将主格、宾格、所有格驱逐到爪哇国里去。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是也。在人格越来越无足轻重的历史演变过程中，汉语受到越来越多的践踏人性、蒙昧奴性的蒙古语、满语因素的浸染，加上自身在语格和人格上的自轻自贱，于是逐渐丢失语法之格，也日渐丧失人性之格。”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批判，但也不得不说确实这个角度有一定的参考性。我们先看观点不错评判。

“汉语从源头上讲本来就缺乏追求形而上的真善美的特质和兴趣，缺乏在感性-知性-理性-德性-灵性-神性之维上不断精进的意志和动力，而只是停留在急功近利的浅表层面上，加上受到北方野蛮蒙昧的操阿尔泰语系的游牧民族的攻击和占领，因此愈发朝感性方向发展，停留在口腔、身体、生殖、排泄阶段，满足于用德性制约感性”

“由于缺乏终极关怀的觉醒和滋润，缺乏良好的思想制衡，缺乏美政善政的设计，缺乏思想对制度、权力的约束，导致禁锢人身自由、禁锢大脑思考成为一种常态。既然语言的出路越来越逼仄狭隘，朝上三路发展没有出路，那么就只有朝下三路全力发展，精益求精”

"过分看重德性的制约能力，在泛道德主义的大道上狂奔不已；一旦意识到泛道德主义并不是万能公式，就朝反方向的道德虚无主义大道上狂奔不已。表现为要么是语言上的极度矜持克制、道德至上(通常导致伪善、虚假)，要么是语言上的泛滥成灾、率兽食人。"

关于对道德和教育本质的谴责，可能更多的会引起人的情绪而非认同。不过仔细想想，中国教育对于文明礼貌的约束确实非常缺乏，在互联网的兴风作浪下，让辱骂成为时尚，让脏话成为风格。现如今的年轻人，张嘴闭嘴尼玛、卧槽、你妹、我靠。这样泛滥地使用语言暴力，是一族文化的悲哀。多数人因为好玩所以跟风，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对未来自己的影响是否恶劣，只关注了发泄，没有关注发展，道德底线直逼“脐下三寸”。

从历史上看，中国人从来不喜欢口才好的人，在成语里口才好叫做“巧舌如簧”、“花言巧语”，在中国古代，文人自豪的是写出异想天开的有意境的诗，政府之间传达信息，喜欢固定格式，皇榜文件假大空话现行。形成长时间的习惯

而以希腊文明为代表的西方文化，则极其重视辩论、演说。有矛盾了不如站出来辩论辩论，矛盾就小了。我们看英剧里《唐顿庄园》，哪怕家庭里两人炒的不可开交，也丝毫不用任何脏字，不发泄情绪，始终在辨一个理字。而非像国内电视剧里长演的那样——“你不应该和女人讲道理”，“作”，“我只是发泄我的小情绪”等等等等。

“传统思维里把语言看作是工具，庄子所谓“得鱼忘筌，得意忘言”就是这个意思，殊不知语言是精神的家园，是具有存在意义的终极目的。由于视终极存在为工具和手段，因此每个个体也沦为工具，成为伟人为了实现某个听起来高大无比的目的的工具。现在中小学的语文课程标准中有很重要的一条，强调语文的工具性。人和语言就是这样一步一步从目的性沦为工具性的。比如时下放开二胎，也只是着眼于劳动力紧缺，也就是工具性的鲜明体现。”

所以一众人的思维方式就是，我考这考试干啥？不就为了出国吗？别整没用的，上技巧？赶紧让我过了，我不管是骗过去还是混过去！让我过去就行。而较真的西方人还偏偏不吃这套，在中国考生眼里看来就十分不近人情，十分讨厌了。

说说现代汉语的粗糙和糟粕文化

逗比，屌丝，逼格，撕逼，傻逼，牛逼，尼玛，你妹，卧槽，妈蛋，小婊砸，草泥马，屎上最牛逼，吓尿了，然并卵，不须放屁……这些词汇不仅在男人嘴里经常冒出，在女性嘴里也十分顺溜的说出；不仅在网络世界闹腾得欢，而且在纸媒上也十分火爆——据说“逗比”的使用频率超过了“抢红包”，独占鳌头。看来汉语直奔生殖、排泄、脐下三寸、下三路的势头越来越猛，无人可以撄其锋。

相比之下，帅哥、美女、高富帅、白富美、小鲜肉、老腊肉这类直奔身体、金钱的说法似乎显得比较温柔敦厚；而“不须放屁”则有万夫不当之势，极具扫平环宇的领袖气质；“千万只草泥马在胸中奔涌而出”有足够的语言机智，简直可以与诗坛大佬相媲美；“然并卵”婉转曲折、纡徐回转，颇有兴观群怨的教化功能。

对此，徐贲有如下见解：“对于一个积累了太多莫名仇恨的社群来说，发火和粗口谩骂只不过是这些仇恨的表面现象，仇恨使人在情绪上失去理智，也在语言上失去把持。不可能靠运动式“反粗俗”或“反粗鄙”来解决这样的问题。制怒和不粗口可以从每个人自己做起，这虽不能消除现有的仇恨，但至少可以营造一种有利于逐渐化解仇恨的公共气氛。”(徐贲《脏话有悖个人荣誉》)

这些语言虽然使用起来极其奔放，但是极大程度地降低了中文语言在国际上的品格与位格，丧失了语言原有的丰富性和表达力。越来越多的商家喜欢简单粗暴的说自己的是宇宙第一，天下第一，超级最好，毫不谦虚，那在极好和一般之间的所有词汇就会逐渐流失，被人们所遗忘。当互联网文化正胜于传统文学而影响人们的表达方式时，词汇与语言能力的死亡就在一步一步地走来

很多人鄙视日本人，但是在日语语言里是极少出现脏话和垃圾话的。在美国，正式”规定为是“低俗秽语”的是7个词：shit，piss，fuck，cunt，cocksucker，motherfucker，tits.

对于语言学习与习惯培养，作为语言学者，我深刻认为需要多一些敬畏和原则。我十分反对语言的滥用，诸多坏处，在语言学习中就已经逐渐体现出来了，我觉得应当引以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