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一

周兴文老师是个按程序生活的一个人，每一天啥时间做啥事都是按部就班的。天刚蒙蒙亮就起床了，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就出门到小区院里去简单活动活动，慢慢的、散步式的围着小区绿化带走上一圈，然后就上门卫去取牛奶，接着回家洗漱做早饭。这是他离婚后四年一成不变的生活规律。可当他到门卫取牛奶时，门卫叫住他：“周老师，门口有一位女的找你，凌晨4点就来了，我想叫你，她说不打扰你休息，就这门口等你。”周老师一惊：有谁会找我，还是个女的？于是惊奇地去看看是谁。走到门口收发室外的墙角下，只见那里蹲着一个卷缩着的女人。她抬头一看着周老师目光痴呆地说：“对不起；周老师，我不想回家，可我又没地方去，能和你聊聊吗？我只想和你聊聊，我在成都没有亲人朋友，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帮我。好吗？”那人哀求似的样子真的让周老师没有加任何思索就将她请进小区，让进了家里。

进屋后周老师才看清她是一个学生屈娇的家长。因为屈娇每次来上钢琴课都是她妈妈带来的，她给周老师的印象很好，有教养，打扮得体有品位，和今天的样子真是两样。今天她头发像松散的麻绳挂在脸上，清秀的脸庞苍白憔瘁，全身抖动着，真是让人可怜。周老师立即倒了一杯热水，让她手捧着，又去找了一件他的西服外套，叫她披着。然后说道：“不着急，小娇妈妈，慢慢说。遇见啥事了？说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帮帮你。”她使劲地摇着头，不停地抽泣着，这场景人周老师手足没磕处。只好静静的等待着她情绪平静下来。这时周老师去把牛奶打热，把馒头蒸起，把热牛奶送到她手上，她推开了说：“不想喝，你喝吧，我想问问周老师；上次你给我女儿上课时说，让我看些儿童心理学的书，我想，你一定了解些心理学，我想问，我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周老师说：“你咋会这样想呢？不会的，你遇见啥事了能说出来吗？”这时她慢慢地缓过气说：“我老公老是说我神经有问题，无故的找茬和我闹还经常提出离婚。我想可能是他生意上遇见不顺，心烦，只有在家找我出出气。我都没在意，可昨晚我接到我老家高中同学电话，让我去酒店找她，老同学好久没见，就聊了很久，很快到12点时，我还恋恋不舍离开，我同学她执意要送我到酒店大堂，可就在这时，我看见一个男人搂着娇艳的女人在前台开房。我转头一看他是我老公，喝得醉醺醺的……我不知咋的，顿时全身没知觉似的定在那里，同学问我你身体不舒服？我顺便应了一声，说你们回去吧，我走了。看见同学回去后，我就又回转问前台，刚才那位和女的开的是多少号房，他东西忘了，我给他们送来，前台服务员说1401号房，我立即跑步上了电梯，找到了1401号，可,我听见房间里是淫荡的呻吟声……我顿时就全身无力的趴在墙边，理智告诉我，赶快离开吧。我慢慢的靠着墙，走进了电梯。我茫然的走在街上，全然顾不上霓虹闪烁的繁华，跌跌碰碰的漫无目的的走着，脑子一片空白，心里在不断的自问我该到那去呢，我该到那去呢？我想回酒店找我同学，不行！我刚才还在她面前夸我老公如何如何的好呢……再说，她回老家一说，我脸丢尽啊。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就走到你这里来了，可门卫说深更半夜的找周老师干啥？这才提醒了我，我就在你门口等着天亮。”

周老师说：“那娇娇呢？你一个人放她在家里？”“没，有保姆在呢，没事的。”周老师“哦”了一声，放心了。娇娇妈继续说道：“我就是搞不明白，我那点做错了？为啥这几年他生意是做好了，可我做差了。我把全身心的献给了这个家，没有任何怨言，全心全意的做个贤妻良母，相夫教子，可得到的是这个结果，公平吗？”“你们是怎样认识到结婚的，可以说吗？”周老师继续问道。

二

我们是大学同学，他是化学系，我是中文系。我们在一次学校大门口吃夜宵时认识的，他是甘肃农村考上四川大学的的。大家都在路边吃烧烤，老板不知道他不吃花椒，不喜欢麻，结果他吃了就给老板发火要退几串肉，老板不答应，双方吵的不可开交。看见这情况，我就过去和老板说，这几串我买了，于是解了围。等吃完后，他特意过来给我们敬酒致谢：“我是化学系屈德成，谢谢你帮助了我。”我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回应着道：“我是中文系的琳娜，不客气。”们就这样认识了，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他除了满脸的青春籽外，其余都很棒。一米八三的个头，满口标准的普通话带着磁性的声音很吸引我们这些小姑娘的。我们一起回到了学校，他把我送到女生宿舍楼下。

从此我们就经常的接触，自然而然的就恋爱上了。我们每天约会，一起K歌，一起哈啤，吃烧烤，我们那时真的很快乐，无忧无虑地很快地就过了大学时期。在毕业那天我通知我父母要带人回家，在电话里我是热情洋溢地诉说着屈德成的各种优点。电话那边，我父母冷淡地回应着道，“回来吧，回家后我们再一起商量你们的事。”

我们毕业典礼的第二天，我们就带着屈德成回我家了。我父母的态度有些转变，可能因为屈德成一副老实相，再加上他外表形象总是给人好印象，所以我父亲说：“他在那穷苦地方能考上大学，真不容易，说明德成是有能力的嘛。”随着我家对他的认可，在我的要求下我们也回了一次他们家。的确那地方很艰苦，水很缺，要十多天才能洗一次澡，我真不习惯在那里怎样生活。回到家，我们很快就结婚了。我通过考公务员进了县政府外事办，我父亲本是食品公司的老人，通过父亲的人脉，让屈德成自己创业。屈德成凭着他的头脑聪明和吃苦耐劳的品质，他把我家乡的土特产生意做的像模像样的，很快就在省城—成都占有一席之地。随着业务的扩大，只有把公司转到成都，我就辞了公务员工作，随他到成都来了，后来我们生了娇娇，一心一意的照顾这个家，支持老公事业，决心做个贤妻良母。这是他经常对我说的，外面的事你不要管，你就把家里打理好，把孩子带好，做个贤妻良母就行。我从此就以贤妻良母为准则的生活。那时我非常辛苦，为了节约连保姆都没清，我一个人拉扯着孩子，光是孩子就占用了我大半时间，不但要伺候孩子的吃喝拉撒，还要陪着孩子玩耍，教孩子学习，没有娘家人和公婆帮我，我硬是一个人拉扯着孩子。另一方面，我老公是被我惯坏了的大孩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家里就是扫把倒了都不抽一下的。尽管工作量增大，家务事从不帮我，随着他的事业越做越大，娇娇两岁时，才请了张姨协助我家务，他只管赚钱养家。

所以在外人眼里看来，我是幸福的。家里有别墅，有豪车，过着富太太的生活，许多人羡慕都来不及呢，可别人哪里知道我的苦啊。

自从他事业做大后，我就跟不上他的要求，在我的生活世界里尽是油盐材米酱醋茶，他也开始看不惯我了。一回家里不是说我家里装饰古板，就是说我饭菜老一套，或就是说我穿着不时髦。孩子在家里玩耍吵闹也怪我没把孩子管好，还说孩子不要像我，要有点情趣爱好。我就是为着这，才带娇娇到你这里学钢琴的。总之在家里他也像在公司里一样他是大老板，对我呼去唤来的，我战战兢兢，感到无比的压抑和痛苦。不怕你笑话，我每次送娇娇来上钢琴课，都是一种放松的享受。看你给孩子做示范，看着孩子不断地进步，我的一切烦恼痛苦都被你这里和谐美妙的氛围冲走了。看着他的事业做得好，我也就承受了他的责怪和冷漠，为这个家牺牲我自己也是值得的，你说呢，周老师？可我没想到的是，他在外面找女人。难道是我真的脱离了时代自己落后了，还是真的他对我审美疲劳到了七年之痒？周老师，我真的很困惑。

林娜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脸的无辜，非常无望十分困惑地看着周老师。

三

周老师站起来说道，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和我讲了那么多你婚姻，爱情，家庭的事。在家庭里，在婚姻中，在爱情上，我不敢说谁对谁错，我只能和你一起分析爱情，婚姻，家庭的一些认识与观念，让你自己去做一个正确的有利于自己的判断。

人生有三样东西是必须的，那就是安全，价值，意义。结婚了，有家了，以为安全了，你要全身心的做一个贤妻良母来巩固你的家庭，这就是你的价值观。如果你得到了认可，你就觉得有意义。其实你的这三样东西的内容装错了，所以被现实打得粉粹。我并不有意的去评判贤妻良母，那是封建时代的对女人的最好称号，那个时代的社会结构，文化氛围，经济政治的需要。在一两百年以前你这样还行得通，因为整个社会有一整套道德礼仪的规范，女人做了贤妻良母受到全社会的保护，要求男人对贤妻良母要不离不弃，包公斩陈世美就是最好的案例。可当今社会，男人不会对女人只做个贤妻良母就该受到尊重被称道，相反，男人对女人审美更多元化更个性化。贤妻良母已被时代的车轮撵的稀烂，你还捡起来当生活的精神支柱。在家庭关系的处理中，你们应该是平等的，你不该是附属的，你们都是为了这个家各人所担负不同的责任和义务而已。在家庭关系中首先要学会爱自己，要对自己好的人才会有能力和精力去爱别人。如果自己的内心匮乏自然就会去索取的方式来找补，然而索取的过程会给对方带来很大的困扰，使家庭关系时常处于紧张之中。这是很多家庭出现的问题而自己还没认识到的。在婚姻里男人和女人对爱的表达方式是不同的，男人是喜欢用身体，爱抚，性爱来表达自己对你的爱，女人喜欢倾听、陪伴、撒娇来表达爱，如果双方认识到这问题，就要做出调整，尽管不适应，甚至痛苦，在维持婚姻中这是必须的，你们夫妻就像是两个圆，各人生活在原生家庭里，受的教育，环境，生活习惯都不一样，要想长久在一起必须双方都要舍掉一部分才能粘合在一起。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磨合。可你是舍掉你的全部，你没有了自我，把你自己最优秀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丢掉了，你受过高等教育，学的是中文专业，你那优美的文笔应该拿起来，在社会上，在家庭中体现出你最大的价值，要让认识你的人尊重你，欣赏你，绝不是去做过时的贤妻良母造就家庭关系的错位。记住：在人类社会进步的今天，婚姻关系绝不会容纳附属与顺从，只有平等。

爱情虽然是变化的，飞翔的，自由的，它是随着个人的价值取向变化而飞翔的。当然纯粹的爱情是不需要任何杂质的，包括婚姻的干扰，家庭的反对，道德的容纳，在爱情面前都是排他的。所以人在年轻时，在爱情中不会去考虑现实，而是会固执的往爱情里专。然后以为爱情的结果就是结婚，等到婚后现实生活的庸俗扑面而来，许多脆弱小年轻还来不及生小孩，爱情就开始破裂了，造就了当今离婚率居高不下。其实这是对社会对自己和他人都是不负责的。所以我还是赞同年轻人在恋爱阶段，听听父母的意见，这不光是他们是过来人，更多的是一份责任，一份对孩子幸福和今后生活的责任。

婚姻虽然是以爱情为基础，但比爱情复杂的多，内容也丰富的多。因为婚姻首先是双方社会关系和资源的整合，不止是两个人的事，等到有了孩子，内容就更丰富了，应该承认，婚姻是利害关系，对双方有着利益相关的关系。当然，我们不赞同抛开爱情，为了自身利益去做婚姻。可是在现实社会里利用婚姻达到自己的利益比比皆是，所以就产生了政治联姻，商业联姻等。可是，从古至今这些利益婚姻一直存在着，这就使以爱情为婚姻的家庭产生了困惑。

四

这时林娜的眼睛放出了光，泪珠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可脸上已露出崇敬的微笑。她看着面前这位修长的个子，虽然头发花白，但仍不失其儒雅风度的周老师。他在讲到动情处的样子，看起来简直不像一位48岁的大叔。听着他的讲话比起他弹琴的样子更帅，就是一种享受。此时的林娜完全沉浸在渴求的自身需要的知识里了。顿时她醒悟了许多，面对这眼前周老师讲的这些道理时，才在桌上拿起馒头一点一点的往嘴里喂着。与其说在吃馒头还不如说在利用吃馒头掩饰着自己对问题的思考。她突然问周老师：“你爱人呢？我怎么从没看见过？”周老师停顿了一下，缓缓回答说，“我们已经离婚4年了。”林娜忙说对不起。“没关系，我们的婚姻也算是个案，”周老师说，“我们婚后随着生活和社会大环境的变化，我们也在变。因为我们的价值取向变了，不同了，所以她去寻找她的价值了，并把孩子也带走去美国了。我几次和她较量，可我都输了（苦笑）……没法，让她去吧，孩子不管在哪，身上流淌着的都是我的血。不过我们每周要通两次话，和孩子交流，这也挺好的。”林娜说：“你一个人过，也是很苦的。”周老师马上应道说：“习惯了，其实我生活很有规律的。由于有规律就觉得很充实，每天到学校上课，业余时间也有学生会要上课，真的挺充实的。我喜欢静，喜欢看看书，每天必须有一定时间看书，所以时间还觉得不够用。呵呵！看到自己的学生在不断的进步，特别是参加比赛得个什么奖，特别高兴。这就是我的价值被认可了嘛，所以我现在的生活很有意义。呵呵。”林娜说：“其实你的价值还不止是音乐教育，你的人生教育价值也很大的。我今天真是受益匪浅，我恍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好了，我要回去了，我还有许多事要去处理。谢谢你，周老师，我走了。”林娜起身就走了，走出周老师的家，进入电梯口时只见她突然转过头来：“哦，忘了，周老师，能请你帮我个忙吗？”“请说！”“帮我在你们这小区最好是你这单元租套房吗？”“可以，但你为啥要租房呢？”琳娜诡异地笑着说：“其实你的馒头做得不咋地。”说完就跑进了电梯。周老师摸不着头脑，一片惶惑地摇着头回自己家里。

走出了电梯，看见外面阳光明媚。谢林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顿时脑海里不知是甚么东西撞击了一下，随口轻声的念道——

花开花落，谁错过，谁落寞，

人来人往，谁人留，谁人去。

人海茫茫，有几人能相遇，

岁月悠长，有谁能用时光共叙？

林娜抬起头望着周老师的窗口一眼，然后昂首挺胸大踏步地向着面前的遍地阳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