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豆子的哥们

也许生活中总有这么一些小事，深藏在心底，当你偶尔翻出来晒一晒，随意地回味着，却有别样滋味在心头。

那是两年前秋天的一个中午，我在街上随意地游荡着。在五岔路口加油站附近，看见路边有个卖豆子的老头。那老头一把胡子，土灰色的脸庞，布满了皱纹，一看没有八十也七十多了。老头穿着厚实的棉衣，上面套件中山装，推着个架子车，拉着一车大豆小豆的，明显就是那种无证无照的流动商贩。

这种小商贩大街上随处可见，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不挑食，也不爱吃什么，但看见老头时突然想起了爷爷，想起了那个一生穷困潦倒却劳苦不辍的老头，便走上前，想买些豆子尝尝。

“这个豆子多少？”我指指车上一袋小白碗豆。

“五块！”老头迟缓地说。

“来二斤！”我也不知道这价格是贵还是贱。

老头连说“好、好、好”，便拿起他那杆已经磨得乌黑的老提秤去给我盛豆子。那手黑黑的，不知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还是豆子沾染的风光，但让人感觉很亲切。

“给我也来点！”一个穿套黑西装的哥们也来到车前，指着我要的豆子说冷冷地说。这哥们四十多岁，脸膛黑黑的，全是横肉，穿着很整洁，不系领带，脖子上套个大金链子显得分外扎眼。他没有看我，随手就抓起几个豆子放进嘴里咯咯吱吱地嚼开了，很是没有礼貌。那样子，感觉不是暴发户也是个黑老大，反正不像个好东西。

“好、好、好！”老头依旧这样说着，尔后就拿秤盘盛了一盘豆子。

“一斤、二斤、二斤四两，多不？”老头眯着眼睛看着秤杆、移动着秤砣石，一五二五地数着枰星。也许是老眼昏花，他报完后又仔细地数着星点。

要的是同样的豆子，我才想说“可以”，那哥们已经开口了“行！装上！”

老头把豆子装在塑料袋中，递给他，然后掐着指头，低声地喃喃着“一斤五块，二斤十块……”

“谢谢啊！”那哥们从口供掏出一张绿票子来，递给老头，说声“不用找了”便摆摆手走了。

老头接过钱，仔细地看着。我也扫了一眼，是张五十的。老头还没有看钱，一只手伸到自己内衣口袋里，一边自语着“该找多少……？”

“人家不让你找零钱了，你就别算了！”我提醒着老头。

老头这才说“啊”了一声明白过来，扭头朝那哥们离去的方向看去。

我也扭头看去，只见那哥们横来晃去地走在路上，边走边吃豆子，显得很兴奋。他一会儿掏出几个豆子扔在空中，仰面张口去接；一会随手抓一把豆子塞进嘴里，大口地咀嚼着。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严肃感，更多的让我产生一种调皮大男孩的想法。

那些动作，让我忽然回到了儿时：一群小朋友在山地里嬉闹着，随手扯一把干黄的豆秧点着了，豆子熟了，大家趴在一起搓着灰、吹着杂质、吃着豆子。你给我喂一个，我给你喂一个，小狗一样胡乱抢着；看到别人的豆子没了，有豆子的生怕被抢，不管脏不脏，把手里的豆子一把塞进自己嘴里，弄得满嘴都是灰……

人生最宝贵的是童年，人生最值得回味的是穷困的岁月。无论你身居何位，腰缠几贯，但儿时那些美好的忘记，作为你人性中最质朴的东西，让你无时不在牵挂，无时不去回味。那个黑黑的哥们，一边走、一边吃着豆子，慢慢在我的视野中消失了。也许他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也许还有很多无奈的问题要去解决。但此时此刻，他一边追逐着那一颗颗豆子，用不适合这个年龄的动作，寻找属于童年的故事，我想他肯定笑得非常灿烂。而那个卖豆子的老头，恰如一副催化剂，让他想起那个最爱纵容他的爷爷，让他重新捡拾这份童趣……

我也称了二斤豆子，快乐地离去，把一颗颗豆子扔到空中，仰面追抢，如同一只机灵的小狗。我仿佛又回到山坡上、麦田边、河堤旁，如同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快乐地飞舞着，快乐地跳跃着，把都市一幢幢高楼，幻化作一棵棵大树，大树底下，掩映着我的身影，也掩映着属于我的梦想……

草于2016年2月6日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