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情书
01
我曾经帮男生做过一些小事，比如给A女孩送玫瑰花，给C女孩送巧克力，给D女孩送情书，以及给E女孩送一堆好吃的。
那个时候在送的途中我总会想两件事情：第一，这些东西为什么不是给我的？第二，他们为什么不亲自去送？后来默默给自己两个答案，一，因为我不是ACDE。二，因为他们没勇气。
情书这种东西，如果没收到千万也别觉得尴尬或者丢人，因为后来我发现那些送你情书的人最终全都从你的世界里销声匿迹了。
但是我发誓，我也是收到过情书的，绝对不止一封。在没有智能手机的年纪，在情书尚且存活的年代，漫天飞舞的粉色信纸肆意宣扬着一件事：这是青春。
什么时候收到第一封情书的，我早就记不清了，曾经收到过多少情书我也忘记了。但是有一封到现在一直都是记忆犹新。
记忆深刻是因为与众不同。那封情书来自于一个跟我关系相当不错的男生，他叫刘彬。
他给我情书的时候嬉皮笑脸，丢下一句“赶紧看看”就逃之夭夭了。我跟其他女生收到情书时的心情没什么两样，又激动又兴奋又好奇。我以为会是什么长篇大论，但刚一打开我便傻眼了，一大页纸上只有一个我至今想起来都要笑掉下巴的称呼：怂娃，一个闪瞎我眼的署名：一直以来只拿你当女朋友的人，以及只有两句话的正文：要那么多朋友干啥，做我女朋友咋样？还有一个哭笑不得的日期：4月1日。
我记忆里的情书都是要么温柔婉转，要么气势磅礴，就算再不济字数最起码也在100以上，像这种简单粗暴的的确是第一次看见。一向收到情书都摆出一副要做阅读理解或要修改作文架势的我，本以为这么简单直白的内容肯定无从下手了，但是挑剔的我还是找出了一点儿瑕疵。
我把情书往他桌子上一扔，一副高傲不屑的样子：“愚谁呢你？有病句。”
“不可能，我检查了最少十几遍。”
“所以意思是你女朋友很多？关系这么好还瞒着我像话吗？”
他恍然大悟“呀，写错了，等等。”他立刻拿起笔在纸上修改。
“一直以来拿你只当女朋友的人。”
真是孺子可教一点就通啊。
“答应不？”他眉开眼笑。
我刚要说话，他马上打断我：“好了先别说，两个月以后再给我答案吧。”
“两个月？根本用不着那么久好吧，我两秒钟就可以给你答案，当然是……”
“给你一样东西。”他再一次打断我的话。
是一个核桃，一个刻有我名字的核桃。那是至今为止我收到的最特殊的礼物，没有之一。
“现在可以砸开吃掉吗？哎呀，这核桃上怎么有个洞？”我边问边四下搜索找可以砸开核桃的东西。
“千万别砸。”他突然有点慌，一把扯过我一本正经地说到：“你看到了啊，这核桃上有个洞，因为核桃仁被我想方设法掏掉了。我知道你爱吃核桃，我可以重新给你买好多好多，但是你发誓，两个月之内千万别砸这核桃好吗？我废了好大劲好不容易才把你名字刻上面的。”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严肃脸，跟平时整天大大咧咧嬉皮笑脸的那个他截然不同。
“又是两个月，搞得这么神秘。”我有模有样地举起右手，露出中间三根手指：“我发誓，两个月之内绝不……不，五年之内我绝不损坏这核桃！”
他笑哈哈：“那我就放心了。”
02
我第一次知道有一种病叫肿瘤是在刘彬送我核桃之后的第54天，那一天，他和全世界永远失去了联系。
我在他的墓前放声大哭，有几次甚至有一种想要冲过去一头撞死的冲动。
他的墓碑上赫然刻着四个刺眼的大字：爱子刘彬。
他的妈妈哭肿了眼睛：“在彬彬的墓旁栽棵核桃树吧……”她哽咽着。
“嗯。”刘彬的爸爸使劲点了点头。
我擦了擦眼泪：“阿姨，刘彬从来不吃核桃的。”
“嗯，他不能吃核桃，可是他说你爱吃。”
那天我如梦初醒：不吃跟不能吃是完全不同层面的两个意思。
那个夏天我流了好多泪，瘦了好多斤。
03
我认识刘彬的时候他是个阳光幽默健健康康的男生，直到他手术失败去世之后我才明白，原来他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健康，只是过去的我不曾发觉而已。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是无话不谈的哥们儿。他也是第一个我心里一直默默喜欢但是从来没说的人。我知道他所有的事情，除了肿瘤。
那年春天他在山上采一束五颜六色的野花送给我，黄色居多。我双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打趣说：“哈哈，你看不到我，看不到我，我是一缕漂泊的灵魂！”
“有一天我也是。”他说。
那年夏天我被蝎子蛰伤，我咬牙切齿：“养一只蝎子玩吧。”
他说：“好啊，玩死它。”
他去山里捉了蝎子给我，我把它密封在瓶子里活活憋死了。
那年秋天我们经过一棵核桃树，我压不住心中的吃货本质，眼巴巴望着他说：“要不要偷点儿核桃吃？”
“要。不过你先跑，我偷了核桃过来追你。”他拍着胸脯表现出一副要英雄就义的样子。
我蹬蹬蹬一溜烟跑到一个拐角处等他。
过了十几分钟他提着一袋核桃赶上我。他说：“给，放心吃吧，不是偷的，我找核桃树的主人买的。”
“你怎么不吃啊？”
“我不吃核桃。”
那年冬天下很厚的雪，结很厚的冰。我说：“刘彬，走，溜冰走。”
他摔了一跤又一跤，我笑了一遍又一遍。
04
刘彬去世三个月后，他的家人搬去了另外一个城市，我知道他们是怕触景伤情。
我把他给我的情书跟刻有我名字的核桃装在一个盒子里，走哪儿带哪儿。只是那封情书我再也没有勇气打开了，核桃我也舍不得砸开了。
离开家乡去读大学的前一天，我在山上采了好多野花去看他，黄色居多。
他的墓旁果真栽了核桃树，我哭得一塌糊涂。
“两秒钟就可以给的答案，当然是可以啊。”我泣不成声。迟到的答案，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到，可我说的是真的。
刘彬去世后的第五年年底，我在街道碰见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同学，聊了好多过去的事情。她说：“我前几天碰见刘彬的妈妈了，她说她回来看看。她还提到了你，问你怎么样。”
“她，好吗？”我问得小心翼翼。
“还好，就是多了好多白头发。”同学有点儿伤感。
我努力没让眼泪流下来：“我还好，就是偶尔也会想起他。”
“你知道吗，听说刘彬小时候也爱吃核桃，只是得了肿瘤以后，他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流言说肿瘤患者不能吃核桃。他没管科不科学便戒了吃核桃的习惯。他说他就想活着，活得久一点，哪怕可以多一天也好。”同学唉声叹气继续说：“其实那根本就是一个谣言啊，肿瘤患者当然可以吃核桃啊”
我心里一沉：“真是难为他了，希望天堂那边的他可以想吃就吃，不用再小心翼翼地绷紧神经顾忌任何该不该能不能。”。
那天下午回到家，我鼓起勇气砸开了核桃，那一刻我目瞪口呆：核桃里塞着一个小小的纸团。五年了，皱巴巴的纸条上依然留有模糊不清的内容：
“或许，我将行走于‘远方’，
日夜思量，你的模样，
旧的书信，请别再珍藏，
人生还要远航，思念不要太长，
难过时哼唱，
会有人懂你的忧伤和彷徨。
唯愿，
偶尔也会不相忘，幸福快乐如往常，
会有人，在远处静静守望。”
第二天我去了他的墓前，烧掉了情书和纸团。那一刻我豁然开朗，我知道终究会失去，会抛掉，会忘记。我也知道，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END